【短篇】圣诞老人临时工
-1-
这是今年以来，我第三次失业了。
失业的原因一次比一次离奇。
现在，
我抱着打包好的文件箱，
走在热闹的大街上。
明天就是平安夜了，
圣诞节的气氛早就被商家们烘托到极点。
到处都是手挽手的情侣，
可恶。
什么圣诞节！
真就给情侣们准备的呗！
可恶！可恶可恶可恶！
-2-
无论如何，距离过年回家还有一段时间。
回到公寓，我躺在狭小的房间里，
来回刷着手机，
试图在兼职招聘APP上寻找一份临时工作。
初三英语家教？算了算了。
我的英语水平早就仅限于背出23个字母了。
啥？
有26个字母的吗？
看来下面这条小学数学家教，也不可能了。
人体广告牌？这又是什么鬼！
我才不要背着LED灯牌四处走来走去呢。
圣诞老人临时工？
这个我懂的。
八成是穿上圣诞老人的服装，
在商场里发发礼物什么的？
嚯——
我寻思着，好像有点意思。
既轻松，又暖和！
不愧是我，
三分钟火速填好了报名信息，
还附上了自己近期最好看的一张自拍。
我关上手机，倒在床上。
好累，晚安。
希望明天醒来，可以收到通过信息。
-3-
“一想到你我就，芜湖五壶糊——”
一阵手机铃声把我吵醒。
“喂？谁啊。”还没睡醒的我，喉咙干涩到说不出话。
“诶？是个男的？”对面显然对我有一些误解。
“女的！是女的！”我活像一只沙漠骆驼。
“你是郝可爱小姐吗？”
“我是啊！我就是郝可爱。你有啥事儿？”
“郝小姐，你昨天发来的兼职申请已经通过了。请你早上10点准时来参加培训，地址稍后会以短信形式发送给你。务必准时到达哦！”
“好的。”
说完，我挂了电话，一个翻身陷入了沉睡。
等等——
他刚刚说几点来着？10点？
那现在几点了？
垂死梦中惊坐起，一看手机六点半。
我对这家公司人事部的员工，肃然起敬。
-4-
时间还早，我眯着眼打开手机导航，
查看刚才短信上通知的培训地点。
这种活动，工作地点一般都在大型商圈附近。
只要按照导航上的指示，坐几站地铁就能到。
“什么？这么远？！”
伴随着清晨的第一声鸡叫，我也尖叫出声。
按照通知上写的，我要去的培训地点，居然在市郊的森林公园。
呵，怪不得天还没亮，电话就打来了。
赚钱好他妈辛苦。
等我到了森林公园门口，已经快九点半了。
我喘着气，回拨了早上的电话。
电话没通，倒是给我发来了新的信息。
看到信息的那一刻，
我开始怀疑这家公司的业务能力了。
有哪家公司会把培训地点定在，
“人工湖旁边最大的那棵大柳树底下”的吗？！
下面这句，
“到了喊一嗓子就行”又是什么鬼？！
算了，赚钱要紧，赚钱要紧。
-5-
“有人吗？”
我站在大柳树下喊着。
四下里安安静静，连个晨练的老大爷都没有。
我好像懂了什么——
这该不会是什么整蛊节目吧？
我退后一步，开始寻找身边隐藏的摄影机。
“你找什么呐？下来啊！”
什，什么声音？
“在这呢！你低头啊！”
我往下看去，只有大树根、草地、以及我的鞋子。
哦，还有我掉在地上的智商。
我果然是被什么整蛊节目耍了吧？
“你往前走两步，我在树洞这里！”
我看到了，树根那里真的有个树洞。
树洞里，隐隐发着光。
这一定是一个主要机位，我懂。
在我凑近树洞的那一刻，我的蠢脸一定会被记录下来的。
犹豫就会败北。
看老娘把这台摄像机掏出来！
当我把手伸进树洞的那一刻，
一束白光突然涌了出来。
我的身体，好像在往下陷？
-6-
此时此刻，我坐在分来的雪橇上。
身上穿着，艳俗的红绿色系圣诞套装。
没想到巴掌大的树洞里，居然别有洞天。
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，我还有点恍惚。
我不是随便找了份看起来很轻松的兼职吗？
谁能想到，这他妈当真是“真·圣诞老人”啊？
“妹妹，咱们快点走吧。你看其他人都启程了，再晚礼物就送不完了。”
配套的驯鹿对我说。
我和它四目相对，呆若木鸡。
脑海里还回放着，刚刚结束的员工培训内容。
钻烟囱实训课？
礼物分发技巧之基础物流学？
雪橇内置导航的使用方法？
这都什么？
身旁一架架满载着礼物的雪橇，接连出发了。
我望着面前堆砌着的，巨大的礼物山。
活像一个石器时代，穿越而来的憨憨。
“别磨蹭了。妹子，快点出发啊。”这头驯鹿没好气的说道。
“那你倒是走啊！”我说。
“不是，按照公司规定，你得说‘驾！’我才能跑啊。”
……
真就当马骑呗？
太难伺候了，
看着旁边那哥们儿分到的可爱小驯鹿，
连耳朵尖儿都是粉红色的。
我长叹一口气。
象征性地拽了拽手里的缰绳，我说：“驾。”
驯鹿无动于衷。
我：？？？
难伺候的驯鹿又说：
“妹妹，我们是去给孩子们送礼物，分发快乐你懂吗？”
“你能不能喊得激情一点，活力四射的那种？”
我在它背后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。
赚钱要紧。
“驾！驾驾驾！”我扯开嗓子手舞足蹈地大喊道。
驯鹿依然无动于衷。
“大哥，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活力四射吗？走啊！”
“那个……”驯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，“其实我是骗你的，纯属活跃一下气氛。你要出发的话，还是要踩油门的。”
我愣住。
“大哥，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。”我说。
-7-
终于出发了。
我载着装满礼物的大口袋，
随着熟悉的白光冲出了树洞。
时间过得好快，天已经黑了。
我乘着月色，驾驶着雪橇飞向空中。
我：“那啥，大哥。我有个问题想问下你。”
驯鹿：“请讲。”
我：“既然这雪橇是有油门的，那公司还给我配个你干啥？”
驯鹿：“你懂什么，没有驯鹿的圣诞老人，是做不好圣诞老人的。”
我听的云里雾里，也不再多问。
赚钱要紧，别的东西我才不感兴趣。
我做梦都不会想到，在我二十五岁的这一年，我居然成为了一名圣诞老人。
不对，应该说，谁能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呢？
我和这头难伺候的驯鹿，就这样慢悠悠的穿梭在半空，
向着导航上的地址飞去。
看着下面路上，呼啦啦飞驰的花团外卖骑手。
觉得自己，和他也算是半个同行了。
天寒地冻，我们都是奔波的人。
原来这座城市的夜晚，也不是那么安静。
-8-
到了。
我们停在了一栋高层住宅楼的楼顶。
我拿出长长的名单，上面写着今晚即将得到礼物的孩子们的名字。
“陈霹雳小朋友，家住哈哈小区一栋18楼1802，愿望是——‘希望圣诞老人可以送给我一盒蜡笔’。”
我从大口袋里找出她的礼物，对驯鹿说：
“你留在此处，我去送个礼物。”
“去吧。”难伺候的驯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切，才不管你，等着吧。
这个工作还挺有意思，我没来由的兴奋起来。
根据员工培训的内容，我首先要找到这家的烟囱。
等等——
这是，一栋高楼。
这里，哪来的烟囱？！
不是，连雪橇都能更新换代到有油门和导航这种配置了。
培训教材都不记得更新一下的吗？！
怪不得圣诞老人正式工越来越少，
沦落到要招聘临时工的地步。
这可咋整。
我一个头两个大。
旁边的驯鹿开了口：“或许，你可以试试翻窗户？”
“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敲门呢？”我认真地问。
驯鹿看着我，像看着村头的二傻子。
也对……
那样就没有惊喜了，圣诞老人是不可以暴露的。
翻就翻！
我把雪橇开到那一家的窗外，踩着雪橇轻轻打开了窗户。
还好这家人，没安装什么防盗网。
我悄悄翻了进去。
房间里很安静，被窝里的小女孩不知道梦到了什么，甜甜的笑了起来。
我轻轻地把礼物，装进她床头的大棉袜里。
“祝你圣诞快乐。”我小声说。
没想到这么顺利，第一份礼物就送了出去。
成功！不愧是我，郝可爱。
我翻出窗外，才发现雪橇已经不在了。
完了——
当我发现的时候，已经一脚踩空了。
没有电影里那样的尖叫，大脑只有一片空白。
耳边是轰隆隆的风声，身体在急速下坠。
“抓住我的手！”一道清亮的声音。
-9-
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已经坐在了楼下的草地上。
旁边坐着一个少年，披着火红的袍子，脸上有可爱的雀斑。
“你没事吧？一定要小心啊。”他说。
“啊……谢谢你。你也是圣诞老人吗？”我问。
“是啊。”他冲我笑。
他的眼睛真好看，像小鹿一样清澈又纯净。
当我回过神，那个男孩子已经不见了。
想什么呢郝可爱，赚钱要紧。
那么好的衣服料子，那人一定是正式员工，可恶！
我摸着身上劣质的员工服，起身朝着电梯里走去。
到了顶楼，我一把推开顶楼的门。
难伺候的驯鹿正立在那儿抖腿，见我来了，他说：
“咦？你怎么才回来。”
我：“大哥，我刚刚差点没了你晓得吗？”
驯鹿：“你不会差点摔下楼吧？”
我：“可不吗！我雪橇呢？为啥自己跑回来了？”
驯鹿：“妹妹，你开了智能导航啊。兴许是它嫌你太磨蹭，自己先跑回来了。”
这是什么破功能？
我无言以对。
赚钱要紧，赚钱要紧。
我拿出名单，查看下一个小朋友的信息。
“贺星小朋友，愿望是——”
名单上印着她歪歪扭扭的愿望信：
“我想要钱。”
？？？
现在的小朋友，这么硬核的吗？
我翻找了半天，装满礼物的大口袋里果然有一个红包。
行吧，出发！
-10-
飞行在半空中，我回想着刚才那个披着红袍的男孩子。
如果可以的话，希望一会儿回到圣诞老人基地，可以再遇见他。
该不该鼓起勇气要个联系方式呢？
“妹妹，你怎么不说话啊，来陪大哥唠唠呗。”驯鹿说。
沙哑又油腻的嗓音，简直和刚刚那个红袍少年形成强烈反差。
“妹妹？妹妹？”
“哇你好烦啊大哥，你要唠啥？”气得我猛踩一脚油门。
驯鹿：“你有什么圣诞愿望吗？”
我没好气的说：“没有。”
驯鹿：“真的？你在骗我，妹妹。”
我翻了个白眼：“我的愿望就是，发财！发财！带着钱回家过年！”
驯鹿：“呵，一点都不浪漫。”
我也想浪漫。
可是孤独又平凡的我，从来没有体会过浪漫。
与其期待浪漫情节的发生，
老娘还不如老老实实多赚点钱。
那双湿漉漉的眼睛，突然浮现在我脑海。
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，变得柔软下来。
我愣愣地开口：
“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愿望，其实能和喜欢的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，一起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儿，就已经很好了吧。”
驯鹿没有说话，也许是嫌我矫情，也许是根本没听见。
算了，赚钱要紧。
-11-
顺利把贺星小朋友的红包塞进袜子，
我驾驶着雪橇又逃进了夜色。
翻窗的动作愈发熟练，
我派送礼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
终于送完最后一家了，
这下所有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！
想到丰厚的报酬，我美滋滋地笑了起来。
“走吧！大哥你辛苦啦！”我坐在雪橇上，对驯鹿说道。
“你也辛苦啦，妹妹。别踩油门了，大哥送你回家！”驯鹿说。
说着，他抖了抖鹿角，拉着雪橇升起来。
“大哥，原来你会飞啊？”
“废话！”
-12-
驯鹿一路拉着我，往来时的方向飞。
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：“大哥，要不你别送我回家了。我还得回公司一趟，有点事儿。”
驯鹿：“礼物都送完了，你还有啥事儿？”
我一个纯情少女，该怎么跟这头难伺候的直男驯鹿解释，我想去见那个红袍少年呢？
“我得回去领工资啊！”我随便找了个理由。
“现在谁还拿现金啊，妹妹。肯定明天打在你支付宝里啊。”
也对。
我又想了想，还有没有什么靠谱点儿的借口。
好像没了。
算了，我只是来兼职赚钱的嘛。
就算回到基地，遇见了那个人，我也没有勇气去要联系方式的。
就算鼓起勇气开了口，
平凡又孤独的我，又怎么能得到那个人的喜欢呢。
算啦算啦，赚钱要紧。
“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家啦，大哥。”我轻轻地说。
诶？
不对啊。
这个方向既不是圣诞老人基地，好像也不是我家。
“大哥，你飞错了！飞错了啊！”我扯着细细的缰绳。
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驯鹿说。
-13-
驯鹿带着我，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。
我从没见过，那样美的场景。
万籁俱寂，四面八方，皆是雪色。
我明白了，原来驯鹿听到了我的愿望。
嗨呀。
就算没有喜欢的人，和一头驯鹿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儿，也还挺好玩的。
“谢谢你啦，大哥。”我的眼角热热的。
“不客气。”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。
我猛地回头看。
那个披着红袍的少年，就站在我身后。
不太一样的是，他的头上生了一双鹿角。
“嘿，忘记收回去了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。
笑得月光下的雪，都失了光彩。
我似乎明白了什么：
“所以我第一次送礼物的时候，那雪橇是你故意拉回去的？”
他还是笑着，说：
“雪橇真的是自己飞回去的，笨蛋。”
“这下你总该承认，没有驯鹿的圣诞老人，是做不好圣诞老人的啦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