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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三那年初夏,我学着郭敬明的口吻,对程澈说:“如果有一天,我们不在一起了,也要像在一起时那样。”
而他歪着头,轻抚着我的后背,对我说:“方小溪,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,能让我们分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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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见到程澈,是我读高一的时候。
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,站在我们班门口,等他的好哥们儿下课,一起去吃午饭。
女同学们眼睛都亮起来,纷纷伸长脖子看他。
一时间,班级里响起蜂鸣般的议论声。而拖堂的英语老师充耳不闻,继续念着黑板上的短句。
同桌用手肘碰碰我,压低嗓音说:“小溪,他就是那个数理化永远年级第一的怪物,程澈。”
“他?不是吧,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,连个眼镜都没有。”我躲在堆叠着的课本后面,“切,你看他,冷着个脸,故意装酷。”
“你不觉得他冷冷的样子很帅吗?”同桌傻笑起来,“据他们班的人讲,他基本上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“说不定是个中二病。”
“小溪,你该不会是嫉妒人家的年级第一吧?”同桌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,“你也已经很厉害啦!你可是我们班的万年第一名啊,虽然咱们班是全年级最差的那个……”
同桌说的没错。
我们班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最差的。
尽管一直在班上保持着第一名,我的成绩放在一班,却只能排在中下部分,年级150名的样子。
我说着不屑的话,眼神却再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了。
“高二要分去重点班,要考年级前一百名吧?”我问同桌。
“你想多了,至少要前八十名。”
“那……”我盯着站在班门口的白色身影,“那我就考进前八十名。”
“你加油,我是没那个可能了。”同桌捂住肚子,“小溪,一会儿一下课,我们就马上冲去食堂,不然肯定排不到清炒虾仁了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我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,偷偷收拾起课本。
谁能想到,其他同学也都是这么想的。
老师一宣布下课,我和同桌马上抓起书包飞到教室门口。
谁料其他同学也一起涌过来,不知道是谁踩了我的鞋,我脚下一滑,失去平衡,直直地向前扑去。
“啊!!!”
眼前是一片顺滑的白色。
情急之下,我飞速伸出一只手,抓了上去。
“嘶啦——”
我摔在地上,脑袋有点晕晕的。
刚才那个声音,应该就是“四弦一声如裂帛”里面的“裂帛”之声吧。
面对自己突然燃起的学霸之魂,我深深地感动了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还好,我手中刚好有一块布,可以用来擦眼泪。
等等。
一块布?
不是,怎么四周突然这么安静啊。
“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声源来自我的上方,虽然说着关心我的话,却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。
我猛地抬起头,倒吸一口凉气,睁大了眼睛。
程澈站在我面前,原本挺括的衬衫只剩下一半,歪斜着挂在他身上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!”我连滚带爬地起身,将手中的衬衫碎片塞进他手中,又连滚带爬地拎起书包跑了。
由于我们班的同学们全体都愣在原地,那天我还是吃到了清炒虾仁。
但我同桌没有,她站在班门口至少笑了十分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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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一想到那件事,我就会尴尬地无地自容。
奇怪的是,想要见到程澈的那份心情,却愈发强烈了。
感谢新来的那个爱拖堂的英语老师。
几乎每个周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,我都能在门口看到程澈等待的身影。
一看到他穿着衬衫,那天的场景就会在我脑海中浮现。
他复杂的表情、颤动的眼神、只剩一半的衬衫,还有碎布下露出的,象征着健康与年轻的肌肉线条。
他总爱穿衬衫,有时是纯白的,有时带着好看的格子花纹。
那么多男生都爱穿的格子衬衫,偏偏只穿在他身上才好看。
直到高一的最后一个月,程澈的好哥们儿突然因病休学了。
从那之后,我就很少能在校园里遇到他。
期末的分班考试一天天临近。
我夜以继日地努力着、坚持着,期望能有一天,和程澈分到同一个班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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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运是可以通过努力而如人所愿的。
高二开学那天,我和程澈的名字,真的出现在了同一张分班名单上。
朝着新教室一路奔去,当我推开门,新同学们已经几乎全员到齐了。
透过嘈杂的人群,我一眼就看到程澈,正坐在第三排的窗边,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他还是老样子,穿着干净清爽的衬衫,但好像瘦了。
无论如何,终于又见面了。
我日思夜想的人。
“方小溪吗?”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问。
“老师好,我是方小溪。”
“很不错,你是七八九三个班里唯一一个考进一班的同学。”班主任冲我微笑,“去吧,你坐第四排最左边。”
第四排最左边?
那不就是……程澈的后桌!
心中的小鹿正要开始跳舞,无数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——
弄坏他衬衫的事,他应该已经忘记了吧?
不对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糗,一辈子都很难忘记才对吧?
那……至少他应该已经忘记我的脸了吧?
嗯,没错。我当时只是快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一眼而已!能记得住我本人才怪呢!
抱着满脑子复杂而纠结的想法,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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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过两个并排的同学,我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前面就是程澈。
该不该打个招呼呢?
我该说些什么啊?
他会认出我吗?
当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,白净的手肘突然搭上我的课桌,一阵洗衣粉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“你是八班的,我知道。”
我错愕地抬起头,险些和程澈面对面贴在一起。
“啊?”我猛地挺直了背,向后退了几寸,“你你你……你还记得啊!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嗯?听你们班的同学说过,你总是考第一名嘛,很厉害的。”程澈抬了抬眉,“你叫方小溪,对吧?”
“啊,对!”我点点头。
“我帮老师改试卷的时候,有改到过你的。”他轻轻一笑,“你的字很好看。”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说完,程澈转过身去。
而我立刻低下头,从书包里拽出一本书来,遮住自己的脸。
听他话里的意思,不是因为“衬衫事件”才认出了我,而是因为他的好哥们儿曾经告诉过他,有关我成绩的事,所以他才知道我的?
所以说,他果然已经忘记了那次的事。
想到这里,我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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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到了午饭时间。
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老同学作伴,而我只好一个人走去食堂。
站在队伍的末尾,眼看着想吃的清炒虾仁越来越少,我哀嚎着叹了口气。
都怪自己刚刚找不到同伴,情绪低落,在路上耽误太久,才会来晚的。
正当我盘算着没有虾仁的话该吃些什么的时候,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,一大群高一的新同学涌了进来。本来井然有序的队伍,瞬间被冲散了。
“别挤了!”我双手护在胸前,为自己圈出一小块区域,“后面的别挤了啊!”
“没听见吗,别挤。”
还未等我反应,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拽住我的胳膊,把我拉了过去。
是程澈。
“你也太弱了吧,方同学。”他抬起胳膊挡在我背后,手却握成拳头,不去搭我的肩膀,“怎么现在才来?”
和他结伴的同学们起着哄,说程澈这是“英雄救美”。他们怪笑着离开了队伍,说要去尝尝旁边的咖喱饭。
我低着头不说话,脸颊开始发热。
程澈该不会……该不会暗恋我吧?!
那我要怎么办?
我是也喜欢他的吧?
如果他向我表白,我要接受吗?会影响学习吗?我都还没想好到底是选清华还是北大啊!
“方同学。”正当我开始脑补一场琼瑶大戏的时候,程澈突然从我背后贴近,轻轻唤我的名字。
“啊?”我转过身去看着他,程澈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,像是要问我问题的样子。
该不会要在这里当场告白吧?
万一被老师看到怎么办?
我应该矜持一点先不回答他吗?
“这次你站我前面,背对着我,应该不会再失手撕坏我的衣服了吧?”他一本正经地问道。
“……”
我不说话,一下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。
那一瞬间,我只觉得脸颊突然烧起来,甚至有若隐若现的耳鸣声响起。
怎么会这样?
他怎么还记得那次的事是我干的啊?
完蛋了。
这下我们之间大概没什么可能了。
“噗嗤——”程澈的笑声从背后传来。
“喂,不跟你开玩笑了。”他轻轻点了点我的后背,“我完全没有生你的气啊。”
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!对不起。”我转过身去看着他。
“OKOK,我接受你的道歉,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。”他止不住嘴角的笑,“只是觉得你挺有趣的,明明当众出糗的人是我,结果你一见到我,表情就开始不自然了。”
“因为真的很尴尬啊……”我嘟囔着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程澈不停地笑,连眼睛都弯起来。
笑着笑着,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,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凑近他的时候,我总能闻到一股洗衣粉的香气。
一闻到,就会令我感到安心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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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程澈坐在前后桌的日子很美好。
我们同在一个学习小组,每次课堂上有小组讨论的环节,他就会转过身来,将课本轻轻搭在我的课桌上。
他个子很高,转身的时候,膝盖很容易就碰上我的。
而他总是会抱歉地笑一笑,然后微微向后退去。
坐在我旁边的男生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。
他是个热心的人,总是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,告诉我不会做的题目尽管问他。
尽管如此,我还是会趁他去打球的大课间,把我搞不懂的问题拿给程澈,向他请教。
“那个……程老师。”我拿红水笔轻戳他的后背,“你有没有空啊?”
“本来是没有空的,不过嘛……”他转过身来,手上已经备好了草稿纸,“老规矩。”
“懂了程老师,一瓶冰可乐。”我说。
“爽快啊方小溪,成交!”
视线轻扫过我指出的题目,程澈思索片刻,马上就能条理清晰地讲给我听。
“我做到过这类题,你看这里的条件,其实只要稍微做一个变形,后面的部分是可以直接用公式的。”他的手指又细又长,骨节上泛着一点微红,在草稿纸上写出几个需要的公式,语气轻快地讲起来。
“啊?就只是这样?”
“对啊,其实也不是很难的,对吧?”
我轻轻点头,拿起他的草稿纸研究起来:“哎?刚才还是懂的,怎么这会儿我又不懂了。”
正说着,英语老师走进教室,程澈转过身去,所有人都安静下来。
上课铃响起来,老师坐在讲台上,陪我们上自习。
我拿着那张草稿纸,左看右看,还是没想明白。
“嘭——”
一本笔记突然飞到我桌上来。
程澈伸了个懒腰,回头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我桌上的笔记本。
我拿起那本笔记,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。
是程澈的字迹。
“37页有两道类似的例题,你先研究一下。看不懂的话,下课我再给你讲。”
——程澈他真的好好啊。
这样温暖又乐于助人的学霸,我怎么能不喜欢呢?
还没等我把纸条收起来,程澈突然轻咳一声,做了个手势,示意我把纸条翻转过去。
我翻过纸条一看:
“两瓶冰可乐,多谢方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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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过多久,我就打算主动出击了。
毕竟程澈是那样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完美男孩,再不出手就晚了。
“主要是他学习太好了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提高成绩啊。”
——抱着这样的虚伪想法,我和心中的小鹿很快达成了共识。
喜欢一个人,就想让他每天都吃上好吃的。
那段时间,我开始频繁出入学校最繁华的场所,食堂旁边的小卖部。
不得不说,暗恋真是一项无尽挥霍的极限运动。
为了掩人耳目,不至于那么明显,我只好每次都买六人份的零食,均分给学习小组里的每一个人。
刚过了一星期,我的零用钱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。
周末待在家里,我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珍藏的手办挂上二手网站。
不过,想来想去还是算了。
我决定,下周的零食从牛肉棒、巧克力球以及炸鸡腿,临时改为小浣熊干脆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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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日晚上返校,我推着大大的行李箱,踩着点儿走进了教室。
刚拉开教室的门,所有同学就一齐看向了我,脸上各有各的精彩。
有的人激动,有的人神秘地笑,还有几个女生冲我翻起了白眼。
教室嗡鸣起来,涌动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浪。
那是属于青春期特有的,懵懂的、压抑的、纯净的,美好又不那么美好的荷尔蒙味道。
“吵什么?”班主任出现在我身后。
世界一下子安静了。
“方小溪,又是你!你就是班里的踩点儿大王!”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“就算是自习课也要早点来啊。”
我灰溜溜地绕到后门,把行李箱放好。
“方小溪。”班主任的声音又突然响起。
“啊。”放下行李箱,我立刻原地站好。
“赶快把你桌上的零食收拾好。”他推了推眼镜,“下次不要带这么多的零食来班里。”
“啊?”
我望向自己的座位,这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。
星球杯、养乐多、牛肉干、盒子蛋糕、话梅糖……花花绿绿的,像一座小型的零食山。
不是,这什么情况啊?
飞快地坐回座位,我把桌上的零食一点点搬到脚下放好。
虽然班主任就在讲台上坐着,我仍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。
“邱老师,我们老师说,让你回办公室一趟。”隔壁班同学来传话。
班主任点点头,对班长交代了几句,拿起水杯离开了教室。
“方小溪,你发财了啊?”体育委员躲在课本后面,压低声音说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?这些是谁放这儿的?”我也小声地问道。
“不知道啊,我一到教室就有了。”他指了指那些零食,咧开嘴傻笑起来,“反正你也吃不完,分我点儿。”
“不是,那我也得先搞清楚这到底是谁送的吧?”我说。
“是我。”
程澈突然转过身,熟悉的洗衣粉香气扑面而来。
“补给你的。”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,“下次想请我吃零食,直接拿给我就是了,不用分给其他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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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也是牛肉包和豆浆吗?”伴着早自习下课的铃声,程澈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漂浮着。
“嗯。”我趴在桌上,含糊不清地答应。
话音刚落,带着淡淡洗衣粉香气的校服外套落在我身上。
“那你再睡一会儿。”
“好。”
从一阵嘈杂声中苏醒,我抬起头,缓慢地揉着眼睛。
去食堂吃早饭的同学们,大多都已经回来了。
桌上放着两个肉包,旁边是一杯温热的豆浆。我捧起豆浆,将程澈的外套收好,四处寻找他的身影。
我一回头,就看到程澈穿着一件灰白的格子衬衫,正站在教室的最后面,和几个男生玩闹。
而他一直是看向我的。
自从上次的零食事件之后,我和程澈就默契地在一起了。
说不清是谁先心动,也说不清为什么心动。
总之,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着自己,真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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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二的第一场期末考试要来了。
身处重点班,教室里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。
晚饭时间的大课间,几乎没有同学去食堂吃饭了。大家抱着牛奶和面包,一动不动地坚守在各自的座位上刷题。
“太难了,我真的搞不懂。”面对练习册上的一道数学大题,我几乎快要哭出来。
“不难的,我不是正在给你讲吗?”程澈不肯放弃,非要教会我。
“要不别讲了吧,高考也不一定就考这个啊。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“程澈,你说这样冷的天,要是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烤红薯,该多爽啊?”
“你先听完行不行,真的不难的。”他不依不饶。
“我不想听了!”一股莫名的委屈冲上心头,“我就是不懂啊!你以为每个人的脑袋都跟你的一样好用么?你老是这样,嘴上说着不难不难,可我就是不懂有什么办法?”
“你别着急行不行!”他大喊。
周围的同学们看向这边,我眼眶一热,趴在桌上哭了起来,任由程澈怎么哄都不抬头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渐渐不说话了。
我想抬起头来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,可是碍于面子又不敢起来。
这时,体育委员突然兴奋地喊起来:“下雪了!今年的第一场雪!”
我猛地抬起头。
前面的座位空空荡荡,程澈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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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知道啊,他刚刚穿上外套就出去了。”体育委员是这么说的。
我走到走廊上,同学们都挤在窗户旁看雪。我沿着走廊一路找过去,根本没有程澈的影子。
上课铃响了,同学们纷纷走回教室,准备上晚自习。
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我愣愣地望着窗外。
雪越下越大,像是有人打翻了巨大的碎纸箱。天空完全黑下来,风猛烈地撞击着玻璃,闷响声令人心烦意乱。
这样突然的大雪,程澈到底去了哪儿呢?
他是在生我的气吗?
“我要失去他了。”
——那一刻,这样强烈的预感涌动在我心中。
整整一节课,他都没有回来。
下课铃一响,我急急忙忙穿好外套,准备出去找他。
冲到教室外,我却迎面撞上他的胸口。
“这么冷的天,去干嘛?”他没好气地看着我,发梢上滴着水,不知道是汗还是融化了的雪。
“你去哪了?”我带着哭腔发问。
“教导主任在那儿呢。”他指了指走廊的另一边,“先回教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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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到底上哪儿去了?”坐回座位,我急切地问。
“喏。”程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递给我,“给你的。”
“什么啊?”我接过纸袋,触碰到他冰冷的手指。打开一看,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,安静地躺在里面。
我捧着那个热腾腾的烤红薯,竟然觉得鼻子酸酸的。
那时候我完全不会想到,很多年后的我,再也不会为冰天雪地一只里脏兮兮的红薯而感动。
而很多年后的我,也再没有尝到过那么好吃的味道。
程澈认真地看着我:“下次不会再冲你吼了,对不起。”
我飞快眨着眼,尽量藏住自己莫名其妙的眼泪。我说:“对不起,以后我会努力变聪明一点的。”
他笑出声来:“算啦,一个家里有一个学霸就够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我摇头,“我一定会认真研究每一道题目的。”
而他看着我,眼睛里尽是数不清的柔软波光。他说,方小溪,任何难题,我这一辈子,随时都愿意讲给你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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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急切的上课铃响起,数学老师脱下外套,走上讲台。
“先停一下。”她搓着通红的手,每说一个字都吐出一团白气,“昨天的模拟卷都拿出来,这节先不上自习了。”
同学们小声抱怨着,一阵阵叹气的声音。
“都做完了吧?”老师丝毫不在意同学们的抱怨,“叹什么气,马上就期末考了,还不抓紧!”
“都大声报题号,哪一题需要讲?”
说罢,老师折断一支粉笔,在黑板上记录着。
干燥的暖气,加上数学老师忽高忽低的声调,让人昏昏欲睡。
我把课本堆在一起,挡在面前,窝在桌角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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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程澈,最后这题你上来讲吧。”数学老师清了清嗓子,“这题很繁杂,老师嗓子实在不行了。”
“别睡了,方小溪。”体育委员用力戳了戳我,“老师往这边看呢!”
听他这么一说,我顿时恢复了清醒,缓缓地直起背来,尽量让老师不要察觉。
程澈走上讲台,接过老师递来的粉笔,利落地在黑板上画出压轴大题的图形。
“那我们先来看这一题的题干中给出的所有条件……”
程澈的睫毛很长,垂下眼睛看试卷的时候,睫毛就扑簌簌地颤动着。他一边念着题目,一边在黑板上写下相对应的条件。
“所有的条件都找到了,现在我们先来看第一小题……”
程澈不疾不徐地讲起他的解题思路,每写出一个步骤,就问一句:“这里听懂了吗?”
“什么啊,这里明明那么多人说没听懂,程澈干嘛不理啊?”体育委员在一旁抱怨起来。
被他这么一捣乱,我就分了神。于是程澈刚刚讲的两句话,我完全没有听到。
“那这里听懂了吗?”程澈又问道。
“听懂了。”大家齐声回答。
“啊,完蛋了,这下只有我自己没听懂了。”我小声说着。
“那我再讲一遍,听好了。”程澈说。
“啊?不是,这里明明很简单啊。”体育委员又嘟囔起来。
随着黑板上的公式越来越多,我很快发现了规律。
原来,程澈的那句“听懂了吗”,只是在问我一个人……
无论大家的反应如何,只要我说还没有听懂,那个步骤他就会再讲一遍。
我坐在下面,出神地凝望着他。
虽然这样的行为,根本就是在浪费大家宝贵的学习时间。
可那个时候的我,总觉得自己正被一束明亮的光照射着,温暖得不得了。
那是我真真切切体会过的,只属于自己的,最独特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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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差最后一天了啊,我的高中时代居然就要这么结束了。”
我站在学校楼顶的天台上,站在一堆书中,靠着栏杆往下看。高三的课本和教辅太多,大家都把书堆在天台的雨篷下面,需要就上来取。
四周静悄悄的,对面一楼的高二教室里,一个男生正转过身去,给后面的女同学讲题。
看着他们,就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和程澈之间,这么多的故事啊。
“你干嘛呢方小溪!”
一个身影突然冲过来,紧紧地抱住我。
“啊!谁啊!”我抬起头,撞上程澈慌乱的眼神,“你怎么了?”
“你还问我?你往外探着身子是要干嘛!”程澈几乎要哭出来,“方小溪,你不能因为压力太大就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啊,大不了我养你还不行吗?”
“噗——”明白了程澈的想法,我忍不住大笑起来,“什么跟什么啊,我只是上来找书啊,你这个傻子。”
“啊?”程澈松了口气,“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呢……”
“你看。”我把对面楼的两个人指给他看,“像不像我们?”
我止不住地笑着,程澈却仍然紧紧抱着我不松开。
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,我可以明显到,来自他胸膛内部强烈的心跳。
“我说,你的心跳也太激烈了吧。”我扬起头看他的眼睛,“到底是被我吓得,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啊?”
“当然是被你吓得啊!”程澈答道。
“你骗人!”
“真的!”
我们俩打闹起来,笑作一团。
“程澈。”
“嗯?”
“高考加油呀。”
“嗯,一起加油。”